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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


四個相命師

  阿端雙眼失明,所以村子裡的人習慣叫他「青瞑端」當年他是礦村許多人的心理醫生。

  日子不順的時候去找他,他會說七月家裡犯白虎,九月秋涼之後北方壬水旺,賺錢如扒土......諸如此類的,聞者便認命的忍受這段理所當然的艱辛。

... ... ...

  那年我剛退伍,未來有如一團迷霧。他只掐指算一算,便說我前世是「蔡店查某」,意思是風塵女子,故這輩子......咳咳,知你「花名」者眾,知你本名者寡;惡歡飲交際、喜做家事。賺錢諸事大多在夜間完成,賞錢大爺三教九流,故我必須以不同身段、姿態迎合之......

... ... ...

  幾年後經過驗證發現他真是神準,舉例來說,多數人知道我吳念真這個「筆名」,但不一定知道我的本名;寫文章、寫劇本通常是晚上,而投資老闆或邀約的導演果然是千百種不同個性的人......,但那時「青瞑端」早已經往生



看著前言,我這也才知,原來吳念真居然不是本名耶。

 






這篇是我看到覺得最好笑的一篇

老山高麗足五兩 文/吳念真  P62-66

  賣菸賣酒賣冰賣點心和零的小店在村子的路口,是礦工們每天進出礦坑的必經之地,所以早晨、黃昏各熱鬧一次。

  早晨當他們習慣聚集在小店前等同伴,一邊聽某人轉述昨晚NHK海外放送的新聞內容,一邊清點入坑的工具和炸藥。

  黃昏再度聚集的時候,他們則是習慣邊吃東西邊聊天,順便讓風吹乾一整天都泡在水裡的膠鞋和腳掌。

  礦工們的腳掌好像都很容易長雞眼或累積厚厚的一層角質,所以每隔一陣子總有人會跟小店的老闆借剃刀,把正好被水泡軟了的雞眼和角質給削掉。

  做這種事似乎容易「傳染」,只要有人開始動刀,之後總是一個接一個削,削到到處都是厚厚的腳皮才罷休。

  那天他們邊削邊感嘆,說村子裡恐怕又要少了個人,因為阿溪他已經陷入彌留狀態的娘昨天從醫院被抬回來,停在廳邊等斷氣。

  也許話講得夠久,有人發現地上的腳皮都乾了,那些已經變成褐黃色還略帶透明的腳皮像極了切片的高麗參,連軟硬度都像。

  也不知道誰起鬨,有人竟然去小店裡拿來半截裝線香的紅色包裝袋,把那堆腳皮一片片裝進去,然後在上頭認真地寫下字:「正老山高麗足五兩」。

  他們說的「足」有另一個意思,就是腳。

  笑聲還沒停,村子裡的放送頭急躁地響起來,說某人家的廚房起火了,要大家去救火;礦工聽完一哄而散,腳皮沒人理,之後也沒人記得這件無聊事。

  幾個月後某個黃昏的小店前,阿溪邀大家過幾天一起來喝他母親的壽酒。老人家奇蹟似地逃過六十九歲傳說的關卡,反而比以前健壯地準備迎接七十大壽。

  阿溪說「棺材裝死不裝老」真的有道理,多少年輕力壯的礦工可能就在災變的一瞬間過往,而自己的娘在廳邊躺了那麼多天,竟然可以起死回生;「所以,神還是要信的,千萬不要鐵齒。」

  多年後,好多人都還記得阿溪講這句話時那種神聖得不可侵犯的表情。

  阿溪說他娘從醫院抬回來的第二天,他跑了一趟瑞芳的電信局,打電報通知南部的親戚,要他們有奔喪的心理準備;就在回來的路上,他忽然想到媳婦不久就要生產,自己就要當祖父,而阿娘就要當曾祖母,如果她現在就走,豈不是憾事一樁?於是他就拿當向天祈求,說願意讓一年的壽命給阿娘,讓她至少可以看到家裡第一個曾孫之後再走。

  阿溪說沒想到才一進村子,月光下他看到有東西在路邊閃閃地泛著紅光,撿起來一看,竟然是一包「正裝老山高麗參,還足足五兩重!」他說:「這分明就是神明的恩賜!」

  結果呢?......有人怯怯地問。

  阿溪說他一回家,馬上抓了一把,慢火燉了一碗,然後自己含著,稍稍用力地一口一口「吹」進已經無法吞嚥的阿娘的嘴裡。

  第二天,他分兩次用同樣的方法餵阿娘。

  阿溪說:「沒有人會相信,真的沒人會相信......隔天清晨我們都還在睡,阿娘竟然自己走到我們的眠床前,拉我太太的腳說:都幾點了,怎麼還不起來煮稀飯?」

  所有人看著淚光閃閃的阿溪,一片靜默。

  最後終於有人謙卑地出聲說:「阿溪,多準備一桌素菜吧,這一桌就算我們兄弟給你娘添壽的。」

  阿溪感動地接受了。

  之後彷彿就成了慣例,只要誰的媽媽過七十歲生日,這些人都會出錢辦一桌素菜給老人家添壽,這一桌他們就習慣稱之為「腳皮桌」。

  誰都知道這個典故的由來,阿溪除外。



  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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